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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 6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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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 67

次日, 趙凜特意帶寶丫去了首飾店買了她想要的銀手鐲。那手鐲圓潤,表面刻有浮花,戴在手上叮叮當當的確實好聽又漂亮。

課後, 她和吳幼薇在編花繩,每動一下就聽見清脆的鈴鐺聲。吳幼薇花繩也不編了, 時不時盯著她的手鐲看, 眼睛裏全是羨慕。

最後實在忍不住, 小聲的問:“寶丫,我能摸摸你的手鐲嗎?看上去好漂亮啊!”

趙寶丫偷瞄一眼講臺上的吳夫子, 趁著他沒註意, 把手伸了過去。鐲子觸手清涼、潔白潤亮, 貼在肌膚上顯得那截手臂都越發的藕白細膩。

“你在哪裏買的呀?貴不貴?”

吳秀才家有四子兩女, 兩個女兒已經出嫁了,四個兒子還住在一個宅子裏沒有分家。孫子孫女也多, 老大和老三都在念書,但沒什麽大的出息。吳翠微的爹就是老三, 她爹考了幾次秀才都沒考上,她兩個哥哥也在念書, 雖然有阿爺教書補給, 但平日裏也就夠吃穿,頂多過年過節買點零嘴衣服鞋子之類的。那些花繩還是她娘做繡活剩下的, 她也有珠花戴,但像趙寶丫手上這樣精巧的手鐲肯定是買不了的。

趙寶丫小聲說:“毓秀閣買的,十兩銀子,我阿爹今早帶我去的。”

“十兩?”好貴啊, 都夠她兩個哥哥兩年束脩了,她眼裏的羨慕更盛, “有個秀才爹真好,要是我爹也能考上秀才就好了。”但想想,就算她爹考上秀才,也是要先緊著兩個哥哥讀書,分到她手裏的還是沒有多少。

“還是你家好,只有你一個娃兒,什麽好東西都是你的。”

趙寶丫搖頭:“不對,我家有兩個,星河哥哥也是啊。”

說到這吳翠微更羨慕了,明明何春生和趙星河都不是寶丫的親哥哥,對寶丫比她的兩個親哥哥還要好上一百倍。

她哥哥就從來不會讓著她,只會搶她的東西,惹哭她。

兩個小團子湊在一起嘰嘰喳喳,臺上的吳老秀才輕咳出聲。兩人立馬閉嘴,手背在身後小身板挺直。

吳老秀才拿著一打卷子讓前面的學生傳下去:“你們到學堂也有一段時日了,今日就考考你們,都是最簡單的題目。卷子發下去仔細審題,認真作答、不許左顧右盼、不許交頭接耳,聽清楚了嗎?”

這還是小寶丫上學的第一次考試,她很興奮,有種和她爹一起努力的奇妙感。

她考的很認真,然而事實證明,讀書不是認真就可以。

是需要一定的悟性和天賦的。

散學前,考卷發下來了。何春生答得最好,字跡也最工整,尤其是最後一道以夏荷為題作詩。吳老秀才大加讚賞,當著全班學生的面朗讀了。

給了他甲等的成績。

趙寶丫和吳幼薇成績都是乙,不出彩也不是特別差。原本以為考的最差的會是吳金牛,沒想到是看上去聰明機靈的趙星河。

字是狗爬的也就算了,整張卷子就答對了一題。

吳老秀才看著他的卷子直搖頭,寫了一個大大的‘丁’字。

三個人同樣上學,同時聽課,三種不同的成績。趙寶丫怕他難過,在等家長來接的時候,跑過去安慰他。

趙星河盯著學堂外的大桑樹發呆,沒回答她的話,反而問:“寶丫妹妹,你爬到那棵樹上去看過嗎?聽說我們學堂隔壁要搬來一個武館,有空我們去看看好不好?”

吳幼薇拉拉趙寶丫的衣袖,附到她耳邊小聲嘀咕:“完了,趙星河沒考好,該不會是想從樹上跳下來吧?”

趙寶丫驚慌,也伸手去拉何春生:“春生哥哥,怎麽辦呀?”

半年的功夫,夥食好起來的何春生已經抽條,比趙寶丫高出了一個頭還有多。整個人也自信沈穩了許多,他道:“你放心,星河想什麽也不會想不開。”

他就坐在星河後面,他發現星河壓根不愛上課,不是在走神,就是手欠的在給寶丫妹妹編辮子。

等到了夜裏,趙凜和趙小姑詢問起小考的事,知道小星河考了全班最差。怕他難過,都安慰了他幾句。

趙小姑道:“你趙叔叔從前讀書也不厲害的。讀著讀著就開竅了,慢慢來就是。”

趙星河從飯碗裏擡頭:“你們為什麽覺得我會難過?”他淡藍的眼睛眨了兩下,顯得無辜又困惑:“我又不想考狀元,也不想當官,我只是陪寶丫妹妹去讀書啊。”簡而言之,寶丫妹妹要是不去,他壓根就不會去什麽學堂,聽什麽勞什子的課。

趙凜仔細觀察他的神色,確實一點也不難過。

他讀書從一竅不通到過目不忘,也是經歷了漫長而痛苦的過程。甚至不是人人都會像他這麽幸運,也不是人人都非讀書不可。

趙星河讀書的態度,趙凜是不想插手的,他把孩子帶回來可不是想給人當爹的。而且,說不定哪天孩子的父母就找過來了,沒必要去擰一頭小牛。

之後,隔壁的武館開業,每日都傳來弟子們的操練聲。趙星河就徹底忍不住了,總想爬到高高的圍墻上看看。於是,上課的時候他不是肚子疼就是腿疼,要不就是眼睛難受。吳老夫子起初還被他忽悠過去了,讓他坐到後面去休息。然後他偷偷溜出了門,爬上了院子裏高高的桑果樹,盯著隔壁武館看得目不轉睛,看到高興的地方單手抱著樹就手舞足蹈起來。

每次他溜出去,趙寶丫就忍不住頻頻往後張望,連帶吳幼薇也沒心思上課。趁著吳老夫子背過身去的功夫,幾個孩童跳著腳往窗外看,看見掛在樹上的趙星河時也忍不住想,對面究竟是什麽。

這麽過了十來天,學堂裏的學生心思都跑偏了,課後就圍著西邊的高墻和那顆桑果樹來回的轉悠。

趙寶丫也好想爬上樹去看看,她看著高高的樹有些不太敢。趙星河道:“一點也不怕的,寶丫妹妹在前面爬,我在下面爬,我接著你。等爬到中間那節樹杈上就可以坐下來了。”

趙寶丫被他說心動了,擼起袖子就開始往上爬,趙星河緊跟著她爬,時刻伸手護住她的腿。等何春生從吳老夫子那趕過來時,兩個小家夥已經在樹杈上了。

“星河,誰讓你帶寶丫妹妹爬樹的,快下來。”何春生仰頭,怎麽一個不註意,就爬到那麽高了。

上樹容易下樹難,趙星河是溜下來了,趙寶丫抱著樹顫顫巍巍下不來了。一往下看就眼暈,癟嘴要哭不哭。

一群孩童圍著高高的桑果樹想辦法,吳金牛說他爬上去把人拉下來,吳幼薇說去找繩子,大家起哄說讓寶丫跳下來,他們在下面接著。何春生扭頭去找吳老夫子,問他有沒有梯子。吳老夫子聽說趙秀才的閨女在樹上,趕緊跑來了,仰著脖子一瞧。

那桑果樹春天剛剛修剪過的,光禿禿的樹幹根本沒有著力點,這是怎麽爬上去的?

學堂裏沒有梯子,吳老夫子就讓學生搬來上課的桌子,然後自己踩在桌子上,舉起手讓她把腳伸下來。

趙寶丫嘗試了幾次,總算是安全下來了。一顆心剛剛落到實處,趙星河就被黑著臉的吳夫子喊到了偏房訓話。

然後趙星河就被請家長了。

趙星河是不敢和趙凜說的,只能寄希望於趙寶丫。趙寶丫挨到月上柳梢頭就期期艾艾走到書房,爬到桌邊盯著她爹看。

趙凜翻了一頁書擡頭問:“怎麽了?”

趙寶丫眼神閃爍,小聲道:“吳夫子讓阿爹明日去找他。”

趙凜:這是被請家長了?

次日,趙凜找到吳老秀才,才知道被請家長的是趙星河那小崽子。這都是什麽事,自己閨女還沒被找家長呢,先給他破了個例。

吳老秀才相當氣憤,指著靠墻罰站的趙星河道:“豎子不可教也,這娃兒上課不聽講、下課找不見人,整日掛在院子裏的歪脖子樹上。影響其他學生讀書也就算了,昨日還把你閨女帶到樹上去了,險些下不來。”

趙凜:“……”好小子,只字不提。

“看看看,對面習武有那麽好看,還跑來念書作甚。趙秀才,你家這孩子老朽實在交不了,他也不喜讀書,不若你把他送到隔壁武館去吧。”再這麽下去整個學堂都被帶野了。

哦,不,唯獨何春生是個坐得住的。

趙凜陪笑:“辛苦吳老了,孩子我先帶回去教導一番。”說著他走過去,一把拎起趙星河的後脖領往家裏走。

吳老秀才看他這架勢,連忙道:“好好說,莫要動手。”

趙凜繼續笑:“吳老放心,我不打孩子。”

他算是看出來了,這個小王八蛋壓根就是厭文喜武,擱在這給他身在曹營心在漢呢。

他自然不可能像其他望子成龍的父母一樣,孩子不喜讀書,硬要求著先生繼續教。他把領回去後,鄭重其事的問他:“你自己選,是要學武還是繼續讀書?”

清風徐來,朗朗天光下,小男孩的眼睛發亮:“我要學武。”

趙凜:“你確定?學武很辛苦的,比讀書還要辛苦。”

趙星河大聲道:“我不怕,男子漢不怕辛苦。”等他學會功夫就能保護寶丫妹妹了,吳金牛要是再敢欺負寶丫妹妹,就把他的牙齒打掉。

這小子身上這股子勁倒是有點像他小時候,趙凜眸色裏帶了點笑:“行,從明天開始你不用去學堂了,習武吧。”

趙星河驚喜,連忙問:“那明日去學堂旁邊的武館嗎?我問過了,他們武館一年只收一兩的學徒費,比學堂便宜一半。”

趙凜露出個惡劣的笑:“沒錢,去什麽武館,今後我教你!”武館就是個花架子,學幾年也未必能學到東西。既然要習武,就要學真本事。

趙星河淺色的眼眸在他身上轉了幾圈:“趙叔叔不是讀書人嗎?而且寶丫妹妹說你‘柔弱’,不會武。”

趙凜走到馬廄邊上,在他好奇又困惑的目光中,一掌把馬廄邊上的木樁給劈成了兩段。然後又在他震驚的目光中,撿起地上掉落的一片木屑,擦著他的面門釘進了身後的高墻內。

趙星河嘴巴張成了喔形,看他的眼神瞬間從畏懼上升到了崇拜。

趙凜挑眉:“要跟我學嗎?”

趙星河點頭如搗蒜。

趙凜:“那先從紮馬步起吧。”

自此,趙星河從學堂退了學,開始每日紮馬步、負重跑步、摔跤練習,當然是被趙凜單方面的摔。趙寶丫時常擔憂他會被阿爹摔死,總是不放心的在旁邊圍觀。然而,這崽子骨子裏就是一匹狼,越挫越勇,每次摔倒了爬起來眼睛都晶亮。

看著渾身淤青的人,趙寶丫真擔心他會暈倒。之後晌午前也不跟何春生去齊大夫府上了,就待在家看他負重圍著院子跑。

連續大半個月就沒喊過一個累字,趙凜都對他刮目相看了,對這個徒弟也就上了那麽點心。

因著他要準備歲試,沒辦法日日監督他,只先教了一套簡單的拳法,讓趙星河勤加練習。等趙星河熟練掌握這套拳法時,趙凜歲試結束了。

毫無意外,又是第一。

秦正清、趙春喜、陸坤幾人也考得不錯,反倒是被譽為長溪縣第一才子的齊宴,歲試成績落在了他們四人之後。

齊宴當初在縣學裏嘲諷趙凜的話早就傳開了,這會兒打臉打得太徹底,眾人看他的目光明裏暗裏都帶了些嘲諷。

“那可是趙凜,顧山長的關門弟子,長溪縣的小三元案首。他一個外來戶連清遠縣的那位都考不過還有臉跑到這來放狠話!”

“陸坤比了幾年都沒比過的人,就憑他?呵呵……”

“也就嘴巴厲害。”

齊宴臉色一陣紅一陣白,陸坤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裏去,兩人互看一眼,又都嫌惡的轉開目光。歲試結果出來當日,教俞點了縣學裏前五名的秀才明日參加荷花宴,說是縣令大人要宴請監考的學政大人,讓他們去作陪。

這無疑是在給他們一個接觸貴人的機會,是好事。

縣學裏其餘的秀才羨慕得要死,趙凜卻是不想去參加的。這種場合除了吟詩作畫,無非就是拍馬屁。

簡直無聊至極!

但他現在人微言輕,是沒有資格拒絕的。

宴席設在胡府的後花園蓮池旁,胡府的荷花品種奇特,初夏的天,已經滿池荷花盛放。蓮池中間有一方涼亭,亭子裏擺了曲水流觴宴,縣令大人引著學政大人落座,作陪的五人也一一坐下。

微風徐來,滿池的蓮葉荷花亂顫,驚飛點水的蜻蜓,淡雅的餘縈繞,吹得人舒爽又通透。

學政大人是土生土長的京都人士,曾任翰林侍講。這還是他第一次外放任江寧學政,甚少見到江南這等風雅小調的宴會,一時間心情舒暢,對胡縣令觀感也好了幾分。

宴會開始後,趙凜頭一次體會到胡縣令溜須拍馬的功夫,連帶朝他們使眼色。幾個人也很給面子,一一朝學政敬酒,就連一向嘴毒眼高於頂的齊宴也彎腰帶笑。

學政聽說齊宴的父親是荊州州判,頓時對他高看了幾分,道:“齊州判啊,他應該很快就要高升了……”

這是有內幕消息?

齊宴喜上眉梢,起身又敬了一杯酒,坐下來時已覺得高人一等。當著學政和胡縣令的面就開始為難趙凜,頻頻找借口讓他喝酒。秦正清和趙春喜幾次想幫他擋酒都被他攔住。

不就是喝酒嘛,趙凜可是千杯不醉。

然而,他還沒喝醉,學政先有點醉了,說話嘴都打瓢,站起來想高歌一曲,把鞋子直接踢飛出去了。

席間安靜一秒,胡縣令指著趙凜道:“你去把學政的靴子撿過來套上吧。”

這簡直就是明晃晃的羞辱,胡縣令明顯是在偏幫齊宴。秦正清和趙春喜都擔憂的看著趙凜,齊宴嘴角嘲諷,他倒是要看看趙凜要如何。

今日若是提了靴,那就是一輩子的恥辱,若是不提,定會被縣令和學政記恨,能不能順利參加鄉試還不一定呢。

在眾人的註視下,趙凜酒色上臉,面色通紅站了起來,搖搖晃晃一頭栽進了荷花池裏。

秦正清最先反應過來,蹭的站起來大喊:“不好,清之喝醉了,快來人,快把人撈起來。”

那荷花池不淺,喝醉了趙凜在裏面撲騰兩下就沈了下去,胡縣令和學政酒都嚇醒了,連忙讓人去撈。齊宴捏著酒杯站在池子邊上,總覺得太過巧合。

趙凜詭詐,是裝的吧。

但也未免太像那麽回事了。

一群人中,唯有陸坤還淡定的坐在桌邊靜靜的看他演。

眾人幾手八腳把趙凜撈了上來,人已經昏厥,胡縣令趕緊命人把他擡到客房,請林大夫來診治。林大夫把完脈後,只道是醉酒加上嗆水導致的昏睡,沒什麽大礙,睡一覺就醒了。

學政大人興致全無,乘興而來敗興而歸,胡縣令心裏有氣,對著昏睡的趙凜又發不出來。

人還未醒,就讓管家把他送回去了。

趙寶丫都快嚇死了,但轉念一想,她爹千杯不醉水性那麽好,怎麽可能喝醉摔下荷花池?

等胡府的人一走,她湊到床邊喊了聲阿爹,床上的趙凜果然一秒睜開眼。

趙寶丫覺得胡縣令和齊宴太討厭了,弄得她一點都不想去找寶珠姐姐了。趙凜也覺得這兩人煩人,但目前又無法擺脫這兩人,只希望日子快點過,快快到鄉試。

歲試結束的第二日,等來了溫光啟斬首的判決書,溫光啟行刑那日,被沒入樂坊的蓮姨娘投江自盡了。

臨死前托人帶了一錠金元寶給小寶丫,又讓來人帶了一句話,道:“給你的荷花脂粉是沒辦法了,你且拿這些錢去買吧。”

這是趙寶丫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身邊人的離去,她眼睛都哭紅了,午飯也沒吃,也沒去學堂,整個人看上去蔫耷耷的。趙凜擔心她,連著幾日也沒去縣學,把她抱在懷裏順著她的發絲:“別傷心了,頭七那日,阿爹帶你去給蓮姨娘燒紙。”

頭七那日夜裏,星河璀璨,銀河倒掛直洩江面。

趙凜帶著小寶丫和趙星河在碼頭祭拜,江面風大,黃紙和金元寶的火焰被吹得呼呼作響。小寶丫和趙星河蹲在火焰邊上不斷往裏面添紙錢,燒盡的黑灰被江風刮進黑沈的江裏。

一艘畫舫駛近,清脆的鈴鐺聲和趙寶丫銀鐲子發出的聲音相應和。

臨近的河水被彩燈照亮,錢大有站在船頭朝他們招手,江風吹得他衣袍翻飛:“趙兄,寶丫,真的是你們啊!”他老遠瞧見岸上有火,還以為是鬼火呢,拿著‘千裏眼’一看,隱隱約約瞧見好像是趙凜的背影,劃近一看還真是。

“大晚上的,你們在河邊燒紙幹嘛呢?”

趙凜看到他也頗為驚訝,回道:“今晚是蓮姨娘的頭七。”

錢大有打了個寒噤,他怎麽忘了這茬。

他舉目四望,江面幽幽,河水暗湧。腦海裏又無端浮起蓮姨娘落水時那張慘白的臉:“哎,你別嚇唬我!”

趙凜嗤笑:“你們錢家水上討生活的,怕這個作甚?”

錢大有:“我又不曾走船,自然怕。”又一陣江風吹過,他趕緊道,“別說這些了,既然碰到了,就到畫舫上來聚聚。我這裏有好酒好菜還有小孩兒愛吃的瓜果,外邦商人那邊走貨送的,可新鮮了。”

趙凜想到閨女心情不好,又挺喜歡畫舫的,散散心也不錯。於是抱起小閨女,拎著趙星河上了畫舫。

畫舫內燈火通明、腳踩在木質的地板上,寬敞又舒適。桌面上琳瑯滿目擺了許多美食,一盤子切好的大紅西瓜還有何記的葡萄酒。

三人依次坐下,伺候的書童又拿來三副碗筷。趙凜見閨女還眼圈紅紅,先給她拿了一片西瓜:“ 甜的,吃吧。”

趙星河也默默給她拿了一塊放在她左手上,小團子張嘴咬了一口,甜蜜的汁水充沛嘴巴,心情終於好了起來。

江風和緩、明月照影,畫舫慢悠悠飄在水面之上。

遠處一條大船靠近,駕船的艄公連忙轉開船身,由於轉得太急,畫舫劇烈晃動了兩下。滿桌的佳肴跟著晃動,酒杯滾了一地,上好的葡萄酒都摔碎了。幸而趙凜眼疾手快及時穩住了兩個小孩兒要傾倒的身體。

錢大有就沒那麽幸運,額頭磕在了桌角上,立刻紅腫起來。

等船身穩了,他蹭的站起來,大聲質問掌船的艄公:“怎麽回事,畫舫都開不穩?”

艄公連連道歉,朝裏面喊:“公子,是有船攔住了我們的路,也沒點火把,老頭子沒註意,險些撞了上去。”

錢大有蹙眉:“大晚上的開在江面上不點火把,懂不懂規矩?哪家的船,過了明路了嗎?”這條江運歸錢家管,所有過往的船只都要交水運費的。

半夜不點火把,肯定是想偷運。他爹老說他不管事,就知道吃喝玩樂,今個兒讓他逮住了吧。

錢大有興沖沖的往船頭走,邊走邊朝趙凜道:“今日讓你瞧瞧我錢幫大公子的威風!”

趙凜怕他鬧事,囑咐趙星河看好妹妹,緊跟著他出去了。

錢大有朝艄公道:“別轉彎,截停那只船。”

艄公也不敢違逆他,立馬又掉回船頭去截停大船。很快大船被逼停,船上亮起了火把,管事的頭頭跑到船頭朝著錢大有破口大罵:“他奶奶的,錢幫的船也敢攔,不想活了?”

本想耍威風的錢大有被踩了臉面,扯著嗓子就罵了回去:“龜孫子,睜開你的狗眼看看,罵的是誰呢!”

那頭頭定睛一看,嚇了一跳,連連陪笑:“哎呦,是大公子啊,您怎麽這麽好的雅興在這游船呢?”

錢大有冷哼反問:“大半夜走船為何不點火把?走的是哪的貨?我怎麽沒聽我爹說今晚有生意?”晚飯時,他爹還說難得今日清閑,早早的睡下了。

那頭頭眼眸閃爍,繼續笑:“船上是李舵主的貨,小的們剛從倉庫那邊出來就碰到您了,還沒來得及點火升旗呢。”

趙凜湊近錢大有,壓低聲音道:“此人有詐。”

李舵主就是李昌海,且不說李昌海賣完瓊華樓就出去避風頭了,大半夜的行蹤鬼祟,回話閃躲,定是在說謊。

錢大有對趙凜的崇拜已經到了盲目,趙凜說有詐,那就一定有詐。

他不耐煩道:“放板子下來,我要上去查查船上是什麽貨。”

那頭頭為難,遲遲不肯放船板子下來。錢大有怒了,罵道:“你莫不是走私?”

頭頭連連搖頭,慌張四顧。碼頭邊上,又有一條船朝這邊靠近,船還未到,聲音先逼近:“錢大有,大半夜的不在家待著,跑到江面上發什麽瘋?”

錢大有側目看去:呦吼,居然是齊宴那嘴毒的!

小船靠近,齊宴上了畫舫,看見趙凜,眉頭蹙得更深:“不是讓你不要同他往來,怎麽又湊在一起了?”

“你管我?”錢大有橫眉冷對,“我現在沒空搭理你。”接著他又朝那頭頭喊,“快把船板放下來,否則我通知我爹。”

那頭頭喊了聲齊公子,齊宴擺手:“你別搭理他,掉頭穿過去。”

錢大有怒目而視:“齊宴,你什麽意思?我要查我家的船礙著你什麽事了?”

齊宴:“那船上裝的是我寄給父母的衣物、米糧、特產還有一些現銀,供他們在荊州花銷之用。我已同姨夫姨母打過招呼了,你現在截停是什麽意思?是想我父母在那邊缺衣少食,還是擔心我偷拿了你家的東西?”

大姨來信他也知道,確實提過要寄這些東西過去。他連忙反駁:“我可沒這個意思,我家的東西你也沒少拿,我哪會在意這個。只是那管事的實在可疑,不點火把,還滿口謊話,我例行盤查一下怎麽了?”

“錢幫是我家的,這個權利我還是有吧?”

眼看兩人劍拔弩張要打起來,趙凜連忙勸架:“算了,算了,船都走了,別吵了。不如都進去喝杯酒水,消消氣!”

錢大有:“誰要和他喝酒?今天老子就是要查船!”

趙凜拉住他手稍微用力,錢大有看他一眼,立馬改口:“喝酒可以,齊宴你得向我賠罪,今日的事就算了。”

齊宴憋著一口氣,眼看船還沒走遠,只得點頭隨他們二人進了船艙。

瞧見坐在桌子邊上的小寶丫時,他心裏就是一咯噔。

這小丫頭不會又給他辣椒水喝吧?

他時刻提防趙寶丫,趙凜倒了兩杯酒,一杯遞給他一杯遞給錢大有。他想也不想,越過趙凜,接了遞給錢大有的那杯酒。敬了杯酒後就要起身,一陣劇烈的腹痛傳來,他指著趙凜:“你下毒?”

趙凜翻了個白眼:“你說什麽呢,我沒事下什麽毒?”

一旁吃瓜的趙寶丫好心的說:“不是哦,是我剛剛放了點瀉藥進去,本來想給錢叔叔吃的,齊叔叔硬要和錢叔叔搶。”

“什麽,瀉藥?”齊宴只覺得菊花一緊,一股要竄稀的感覺直沖天靈蓋。他環顧畫舫,急切的問:“哪裏有恭桶?”

錢大有嫌棄的捂住鼻子:“畫舫哪來的恭桶,有也肯定被我丟了。”

“你!”齊宴夾住菊花,別扭的往自己的小船上跑,然後吩咐艄公快走。

兩大兩小看好戲似的追出了甲板。

然而船還沒到碼頭他就一洩千裏,江面上傳來齊宴歇斯底裏的咒罵:“啊——錢大有、趙凜,你們給我等著!”

趙凜舉目朝下游看,茫茫江面上,只餘大船上的點點火光。一只貓頭鷹在夜空裏盤旋,然後朝著趙凜俯沖而下。

鷹啼劃破夜空,翅膀帶起一陣旋風。

錢大有嚇了一跳,本能的蹲下,伸手護住兩個孩子。再擡頭是,那貓頭鷹已經落在了趙凜手臂之上,利爪間還抓住一金燦燦的事物。

趙凜把東西取下,貓頭鷹又一跳一跳的跳到小寶丫腳邊,鳥腦袋蹭了蹭她的小腿,求撫摸。

小寶丫拿開錢大有的手,伸手抱起貓頭鷹,誇道:“你真聰明!”

錢大有站起來,疑惑看看一人一鳥,又打量著趙凜手上的東西,問:“這是什麽啊?這鳥成精了不成,送東西給你幹嘛?”他只聽說過烏鴉會叼金銀首飾給別人,沒聽過貓頭鷹也會啊。

趙凜:“這就是齊宴船上裝的東西。”

“齊宴船上裝的東西?”錢大有更加費解,“這是什麽?”

趙凜:“金礦石。”

“什麽?金礦石?”錢大有跳腳,“他哪來的金礦石?走私金礦石犯法的,他是想害死我們家嗎?”

錢大有來回踱步,那麽一大船啊,夠他們全家殺頭的。

“不行,不行,我要去告訴我爹。”

趙凜:“告訴你爹也沒用,船已經走了,被查出來就是你家的錯。齊宴可以摘得幹幹凈凈。”

錢大有急了:“那怎麽辦?”天殺的齊宴,枉他爹娘對他那般好,他居然恩將仇報。

趙凜看著他:“你若是信我,這是就先不要告知你爹,派信得過的人跟著那船,看它是不是一路往荊州去的。”三年前他們走的那趟鏢就是一路往荊州走了。

錢大有也看著他,慢慢鎮定了下來:“好,我先派人跟著。”

趙凜:“船途徑哪裏,中途有沒有歇腳,下貨,你都讓人記牢告知我。”

錢大有:“那我們現在要靠岸嗎?靠岸後你要去哪?”盡管相信趙凜他還是有點慌。

趙凜:“回去睡覺。”

錢大有:“啊?”睡什麽覺?身家性命攸關,如何能睡得著?

趙凜:他現在要回去捋一捋思路,送到手裏的把柄總要好好利用,才能一網打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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